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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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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日清早,蘇家人全在睡夢之中,卻有人門鈴按個不停,像是打定主意不應門就要按到門鈴燒掉為止。

蘇亦耘苦張臉坐起身,煩躁地扒扒頭發,下床隨手拎了掛在一旁的睡袍穿上--

新外傭還沒來報到,睡在一樓的他只能充當門房,去看看到底是誰吃飽太閑,居然早上--

“什麽?才五點?!”

他看著順手拿來戴上的手表,忍不住豎眉低嚷,這時間來擾人清夢最好是有非常緊急的理由,否則休怪他不給對方好臉色看。

他看了一眼監視器,看見站在門外的是大樓保全,沒問一聲便把門打開。

“有什麽事?”

“爹地!”

蘇亦耘話才問完,突然聽見有人喊爹,原本還有些睜不開的惺忪睡眼頓時張大不少。

“你叫我什麽?”一大早的來喊爹,這保全瘋了?

“不是我叫你,是這位小弟弟。”

他隨著保全的手勢往下看,才發現在他和保全之間還站了個看來約莫六、七歲的小男孩,正笑咪咪地仰頭望著他。

“爹地,我叫安安,是你的兒子。”

小男孩字正腔圓地自我介紹得非常清楚,蘇亦耘卻覺得自己聽得很模糊,拍了拍臉,先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,再看向小男孩。

“安安,叔叔還沒結婚,沒生過小孩,你不是叔叔的兒子,是誰叫你來的?”

他微彎身,邊說邊想著自己是不得罪了誰,大清早地叫個孩子來戲弄他?

“呵,你說的話跟媽咪猜的都一樣。”安安像是早知道他會這麽說,一點都不以為意,“媽咪要我告訴你,不信的話可以去驗血,我是蘇亦耘的孩子沒錯。”

很好,指名道姓,還說去做親子鑒定都不怕,這下他完全清醒了。

“是誰?”一樣被門鈴吵醒的蘇敬祺從他身旁探頭問。

“聽說是我兒子。”

“……什麽?”蘇家兩老也被吵醒了。

“聽說是我兒子。”蘇亦耘又重覆一遍。

“什麽?!”

不像兩個兒子呆呆地站在門口當門神,蘇父聽說天上掉下一個孫子,雖然半信半疑,還是立刻推開兩個兒子,仔仔細細地看著跟前的小人兒。

“您好,我叫做安安,是蘇亦耘的兒子。”安安很客氣地向老人家自我介紹。

“您是我爺爺嗎?”

“是!”

回答的不是蘇父,而是蘇母。

“媽!”蘇亦耘可回神了,他本人都還沒確認呢!

“不會錯的,這孩子跟你小時候長得是一模一樣!”

蘇母自己都覺得好驚訝,像看見自己兒子返老還童了一樣。“不信立刻帶他去醫院檢查,我用看的就能確定這孩子是你的沒錯。”

“真的假的?”

被這麽一說,他也越看越覺得孩子眼睛像他、鼻子像他,好像全身上下無一不像了。

“呃,如果確定這個小孩沒找錯人,那我--”

“沒錯,沒錯。”蘇母這才註意到保全。

“是誰帶孩子過來的?”

“沒人,這孩子自己跑來警衛室,說出你們家的住址,還說自己是蘇先生的兒子,所以我才親自帶他上來確認一下,如果沒認錯人就要帶他去警察局--”

“我沒有壞壞,不要帶我去警察局!”

想到每次他不乖,澎湖阿公就把他拎去警察局給警察舅公打屁股,安安以為又要挨打,嚇得立刻抱住自己爹地大腿。

“爹地不要安安嗎?媽咪明明說爹地一定會很喜歡安安的……”

“喜歡,當然喜歡,放心,爹地不會送你去警察局……”

小男孩泫然欲泣的表情讓蘇亦耘滿心不舍,二話不說便伸手將他抱起,耐心勸哄。

至於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,很快就會知道了。

上班時間,難得瞧見蘇亦耘抓著頭,咬著筆桿,一副被什麽事困住的傷神模樣,鄒丹菱好奇地悄悄地走近,看見他桌上一張字跡歪七扭八的便條紙,大膽地直接抽起--

“你在寫些什麽?”

她拿正看了還是不懂,倒是其中一間汽車旅館的店名他印象深刻,正是當年他被人“劫財劫色”,她去領人的那間。

“在想我到底是在哪裏播種成功,生下安安?”他很老實地直接給她答案,親子鑒定結果,安安果然是他的兒子沒錯。

“哼,你當時還真努力。”雖然明白當時情形,不過他寫的人名、地點遠比她猜測的次數還多,光看就忍不住一肚子醋水。

“是啊,搞不好還會有安安的兄弟姊妹們冒出來。”

“那祝福你了。”

她不想聽還會有其他女人懷有他孩子的事,轉身就要回去辦公,卻被他拉住手。

“丹菱,不是你吧?”

“什麽?”她被問得一頭霧水。

“安安的生母?”他斜托腮,似笑非笑地微擡頭瞅著她。

“沒看見上面也有你的名字?”

“呵,開什麽玩笑?你玩猜謎游戲猜瘋了嗎?”這點她倒是早有設想,回答時一點都不心虛。

“我當天早上就吃藥了,就算我有孩子也不是你的,我要回去工作,懶得理你。”

鄒丹菱甩開他的手,說完便走回她的辦公桌,繼續忙她的,裝作沒事人一樣。

真奇怪,都兩個多月了,怎麽他還沒放棄找孩子的生母?鄒丹菱心裏嘀咕著。

為了阻止他犯下大錯,想做個孝子便隨便娶個女人回家生孩子,她可是糾結又糾結,下了大到不得了的決心才把安安送進蘇家,完成他“天下掉下個孩子”的夢想,幫他和他哥擋下父母的逼婚令,她的犧牲可不是普通大。

說實話爸媽一定不會同意,所以她以想念兒子、也為了兒子的將來著想為借口,堅持將安安接到身邊照顧,順便安排他學畫畫、學音樂、學--當然,全是騙人的。

然後她問安安願不願意和親生爹地住一陣子?孩子願意,她交代完一切註意事項,才親自將兒子送到蘇家樓下。

當然,她可沒打算將兒子雙手奉送,就只是借他拖延一下,順便讓一直知道自己有父親,卻始終無緣相見的兒子能享受一下父愛,然後,她就會悄悄將孩子帶回。

她知道,這是件蠢事,會為自己帶來很多麻煩,光是為了避免蘇家人事後找來,她已經開始著手打聽赴內地工作的機會,打算到時候帶著兒子離開臺灣。

小孩子成長期的變化很大,過幾年就算路上遇見應該也認不出來,就算真被認出,她相信兒子也一定會選擇跟在自己身邊,蘇家人想搶也搶不走了。

不過,到時候蘇亦耘應該已經找到心愛女子為他生下其他孩子,安安的存在早已不再那麽重要,也可能反而不想讓他妻子知道安安的存在,連爭都不想爭吧?

“說要工作的人怎麽反而在發呆?”

鄒丹菱嚇了一跳,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跑來她桌前,被他輕彈了一下額頭才發現。

“我是在思考。”她在譚景閎手下被磨練了好些年,嚇到歸嚇到,表情依然平靜如昔,立刻就能回嘴。

“你思考的樣子還滿動人的。”

“謝謝誇獎,是讓你“動”了沒錯。”

“動”來彈她額頭?真是恩將仇報!

“我說的不是走動的動,真的是心動的動。”他輕笑道。

“這幾個月相處下來我忽然發現,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樣,更聰明、更內斂,也更成熟美艷--”

“我都三十二了,不熟都不行,沒用“人老珠黃”形容還真是謝謝你了。”她知道,他向來嘴甜,自己絕不能再隨意把他的話當真。

“你就直說你想拜托我做什麽事,不必再油嘴滑舌讚美我了。”

“唉,真可惜。”他惋惜輕嘆。

“可惜什麽?”她真的覺得他今天有點怪,說話牛頭不對馬嘴的。

“你那麽了解我,我那麽欣賞你,如果我們不是朋友,而是夫妻,天天像這樣玩笑度日應該會很幸福,可惜--”他微頓,凝視她好一會兒後忽然一笑,挺直原本微傾的身子。

“可惜你不是安安的生母,不然我就有理由打破自己的原則,和你試試從朋友變夫妻的可能了。”

鄒丹菱緊握自己擺在桌下的雙手,不知道費了多大努力才讓自己維持平靜表面,不動聲色。

可惡的男人……

她在心底咬牙嚷著,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有了兒子當擋箭牌,家裏不再有人三天兩頭逼他相親,工作又一切順心如意,讓他日子過得太舒適快樂,多了很多時間找她擡杠取樂,加上多年友誼讓他百無禁忌,玩笑越天越過火,渾然不知他每一句無話語聽入她心裏都會掀起大波瀾,縱然一再告知自己那不過是玩笑話,初聽當下的起伏心情卻是她無法控制的。

明明對她不存在任何愛意,還打定主意只選符合父母心意的千金女,為什麽還要說這種話來撩撥她心情?很好笑嗎?她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,倒是很想大哭一場。

“是呀,可惜我不是。”她強迫自己微笑附和。

他雙手環抱胸前,態度變得冷漠。

“身為母親,居然一聲不吭把孩子丟給我兩個多月都不聞不問,那麽狠心無情的女人我怎麽可能和她在一起?她要敢出現在我面前,別說談監護權,我還要代替兒子告她遺棄罪,縱使將來她後悔了,想見孩子一面,還要問我肯不肯!”

不曾見過他這樣冷酷又無情的態度,鄒丹菱有些愕然,心裏更是慌亂。

“或許她有苦衷,也或許她是好意想讓你和孩子見見面。”她忍不住以局外人的口吻為自己解釋。“你不了解她就這樣論斷她,太不公平了。”

“瞞著我偷偷生下,剝奪了我參與兒子成長的權利,對我又公平了?我又不是會吃人的老虎,為什麽不一開始就老實說懷了我的孩子,讓我負起身為父親的義務?既然都願意讓安安讓我了,為什麽還不肯站出來承認是孩子的媽?因為從頭到尾都不想和我在一起?連試著愛我都不行?”

“……亦耘,你今天是怎麽了?”

她的直覺沒錯,他今天真的不太對勁,瞧他剛剛說話的激動模樣,簡直像愛著安安的生母一樣,但他可是連對方是誰都毫無頭緒。

“安安的母親肯定是當時你那些一夜情的對象之一,又不是你深愛的女人,就算查出她是誰、見到她,又有什麽意義?難道因為她是安安的生母你就要娶她?就算是,對方也不見得樂意接受你的憐憫。”

“憐憫?”蘇亦耘皺起眉,像是從沒想到這一點。

“不是因為愛,只是純粹的奉子成婚,任何女人都會覺得很悲哀。”

是的,至少她是這麽認為,也絕不願意他因為內疚而委屈和她過一生。

“無論你心裏到底是真想告她還是純粹只想知道她是誰,都是無意義的,有時間不如把心思多花在自己身上,努力一點去找出你的真命天女比較實在。”

她站起身,抱起一疊文件。

“中午休息時間到了,我把打好的會議數據送到總務處去打印,然後就直接去吃飯,回頭見。”

蘇亦耘沒回話,只是點點頭,目送著她離開辦公室,然後回到自己辦公桌前,從公文包取出一份醫院寄來的親子鑒定書,上頭寫著親子關系的可能性,百分之九十九點九。

這份鑒定書已經擺在他公文包裏陪著他上下班一個多月,無數次他想拿出來,卻又一次次按捺住。

那不是他和兒子的親子鑒定,而是丹菱和安安的。

沒錯,他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知道安安是丹菱為他生下的兒子。

就在他和她笑談需要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兒子幫忙堵住父母逼婚,不到一個星期安安就自己找上門來,世上會有這麽巧的事?

丹菱肯定認為他一向大而化之,不會想到這上頭來,更以為他一定會往當年自我放棄那段時間的其他一夜情對像猜,不會聯想到就在身邊的她,才敢大膽將兒子送來幫他解圍吧?

但他錯了,錯得離譜。

她把兒子教得很好,嘴甜又有禮貌,還是個最聽媽咪話的孩子,無論全家人威脅利誘用盡方法想從安安身上問出任何事,兒子都是一句:“媽咪交代不能說。”

試想,哪個女人會把教養得如此聽話又懂事的貼心兒子拱手讓人?

都辛苦養到這年紀了,假如是因為經濟困境養不下去,怎麽說也該出面來向這個有錢老爸討些撫養費好度日,甚至試試讓他奉子成婚的可能,什麽都不說、什麽都不討,已經很奇怪,安安將他來時背的小熊維尼背包隨時放在身邊,不準任何人動它的舉止更是奇怪,好像準備隨時背著背包就要離開。

不是好像,應該就是如此。

孩子不是拱手相讓,只是送來幫他拖延時間,安安也知道,媽咪會在一段時間後來接他,所以他開心跟著爸爸玩,從來沒因為媽咪不要他哭過半次,問他想不想見媽咪?他也搖搖頭說沒關系。

呵,當然沒關系,因為確認是自己的兒子,當天他就把安安帶來公司介紹給丹菱認識,丹菱立刻嚷著要收做幹兒子,從此母子倆想見就見,想通話就通話,光明正大,安安知道媽咪就在爹地身邊,只要吵著要來公司就能見媽咪,有什麽好想念的?

但丹菱可能想都沒想過,就是孩子和她相處時太自在了,才讓他起疑。

雖然安安從頭到尾都喊她“阿姨”,但兩人在一起時的相處模式和親母子沒兩樣,他在一旁越看越覺得有母子臉,加上越想越多的巧合和疑點,讓他頭一個想查的女人就是她,事實證明,自己的直覺果然沒錯。

在收到醫院寄來的鑒定收當下,他的心表可以用震怒來形容。

她應該知道,他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,也不至於殘忍地要求她拿掉孩子,事實是他在發生一夜情的當下就說過願意對她負起責任,即使還不愛,他也會試著努力去愛,因為兩人的交情不同一般,這些她明明知道。

一想到這兒,他心裏就又嘔又氣!

論才貌、比家世,他哪裏比不上譚景閎?就算他曾經“匪類”過,也早已改邪歸正,何況對方都已經死會,他可是活跳跳的活會,為什麽就不想向他坦誠一切,試著愛他,讓兒子有機會同時擁有本該屬於他的爸爸、媽媽?

只要她肯試,他願意展開雙臂擁抱她,真的。

不是什麽該死的憐憫,他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。

是,他也知道很突然,但就和當初突然想和她做朋友一樣,他很突然地在發現她是兒子的老媽之後,更突然地發現自己聊了生氣還有點開心,每天在辦公室盯著她的時間比忙工作的時間多得多,越看趙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,老天早早就把最好的女人擺在自己面前,為什麽他舍近求遠,花了那麽多年的時間才把放在天空的視線移回正常人的角度,現在才發現她有多美好?

也不是,或許早就有跡可循,只是他不肯承認。

當她和譚景閎相戀,不再凡事將自己擺在第一,他很悶;當她為了男友的要求選擇和他連朋友都不做,他痛苦到一個人喝酒哭了,那之後,他數不清自己有幾回反射性地拔出她的電話,卻總在鈴聲響起前及時掛斷,只為了不想讓她有絲毫為難。

他希望她幸福,如果別的男人辦不到,由他來也可以,只要她願意就行。

在游樂園撞見她蹲在墻角悲傷痛哭的當下,他的心跟著被擰成一團,頭一回有了這樣的想法。

所以他強勢逼她離開譚景閎,來到自己身邊,他試著讓她看見更加成熟穩重、已能獨當一面的自己,希望能讓她將感情移轉到自己身上來。

當年年輕氣盛,自以為一眼就能認定一人,說過一輩子和她都只可能是純朋友,讓他有些難下臺階,可是只要她有些反應,哪怕只是隨口說說覺得他也是不錯的結婚對象,他馬上就會展開攻勢。

可是她什麽反應都沒有,依然以純朋友的自然態度對他,像是除了譚景閎誰都不要,因為太沮喪了,那天他才會脫口而出幹脆迎合父母意願隨便娶妻生子算了。

所以知道兩人之間多了個安安,他真的又驚又喜。

他三天兩頭帶著兒子來公司,除了心疼她為了“幫”他而見不到兒子,想讓她有多點時間和兒子相處外,也為了展現自己真的會是個好爸爸,讓以前不曾想過“奉子成婚”的她,至少現在可以多想想和他之間的可能性。

可是,聽她剛剛說了什麽?居然叫他與其費心思去找孩子的生母,不如快點去找他的真命天女?

就這麽急著把他推往別的女人懷裏,連一丁點的舍不得都沒有?

哼,他偏不要!

活到三十幾歲,還是頭一回被女人激起熊熊鬥志,不把她放在譚景閎身上的那顆心搶過來,讓她今後心裏、眼裏只準有他一個,心甘情願做他的妻,他就不叫蘇亦耘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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